“你还看好直销吗？”
所有人都在讨论寒冬。
然而当寒冬真正来临的时候，又有多少人做好了准备？自去年年底权健事件爆发以来，直销行业陷入了空前的舆论风波。紧接着“百日行动”全面压境，多数从业者在层层的压力下，已经透不过气来。
今年的1月份，销猫采访了多位从事直销的“无名之辈”（那些曾经及正在做直销的无名之辈们 | 猫眼观）。在寒冬迅猛来临时，他们犹如在一夜之间坠入深海，有人随波逐流，有人观望不前，也有人奋力游向海面，寻找岸上散发出的微光。
如今9个多月过去了，销猫再次走访了多位曾经的直销人，他们其中有最普通的从业者，也有小团队和大团队长，我们选择了其中三位最具代表性的人物。尘埃尚未落定，他们是否还在坚持？是否还一如既往地看好直销？
“古人说三十而立，其实哪有那么容易。” 李龙伟刚过完自己30岁的生日，然而对他来说，这个生日和以往的每一个生日并没有什么不同。甚至，他对未来感到更加徘徊和迷茫。 “我刚20出头的时候就被骗去了传销，”李龙伟抿了一口刚买的茉莉蜜茶，似乎想掩盖那段岁月的苦涩，“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不说了，反正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退出来了，现在想起来也很庆幸。” “后来在江西待了一个月，在网上认识了一些做直销的人，接触到一个直销公司的一套产品，正好调解了我当时的身体，所以后来加入那个公司。”李龙伟面不改色，似乎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关的故事。 “但我做了一两个月才发现，如果没有上万的投入，基本没什么可以做的——你想想，当时我才20几岁，哪来这么多钱？然后我又跳槽了，在另一家直销公司做了大半年的网商。” “这家公司对你来说要稍微‘负担得起’一点吗？” “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，”李龙伟终于笑了笑，但看起来比哭还难看，“当时公司的阵仗还是挺大的，还跟着公司去人民大会堂参加了个什么会，做了几年下来赚了一些钱。不过权健时间事件之后，我就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了，百日行动还没下达，团队的最高领导人就开始跑路了。” 李龙伟又喝了一口饮料，满脸疑惑：“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。其实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，我只知道当时这些风言风语甚嚣尘上，慢慢地我的直系推荐人也离职了。表面上公司仍然在开一些培训会，但后来舆论压力越来越大，我下面的伙伴也开始离职的离职，转行的转行，局面终于维持不下去了。” “那现在呢？” “现在？”李龙伟摇了摇头，“其实我已经纠结了很久了，就在今年我也已经辗转了几个行业了，现在在亲戚朋友的鼓励之下，我现在在做一名健身教练——这是我接触比直销更早的一个行业，也是当时最想做的，已经和直销完全没有关系了。” “那现在还看好直销吗？” “怎么说呢，”李龙伟眉头紧锁，思考了很久，“可能直销未来的发展会越来越好吧，但是我可能不会再接触了。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的成功，天时地利人和很重要，选对行业、跟对人特别重要，如果没有一个领路人的话，走起来真的会比较辛苦。这些年在直销行业里摸爬滚打，教会了我很多，对以后的生活有指导作用，所以我并不后悔接触和从事了直销。 “这个行业或许会有更好的发展，公司也会越来越正规化吧。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是我不适合这个行业吧。我希望我30岁生日这天是一个我人生的重要节点，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。” 放弃一件坚持了很久的事情，是需要勇气的。透过李龙伟的眼睛，隐约看到了眼神之后更多的心酸故事。 “那祝你在新的征途前程似锦，万事胜意。” “谢谢！”李龙伟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。
⒈
“分手应该体面”
⒉
“后天是美好的”
“直销？没做了，早就没做了。”
杨少杰背靠着软绵绵的沙发上，一边摇头一边摆着手，嘴角带着一丝苦笑。他曾是国内某直销公司的经销商，业绩也非常不错。
百日行动之后，公司陷入了空前的危机，停止了国内的所有直销活动，业务的发展陷入了停滞。昔日偌大的产业园区有着络绎不绝的拜访者，如今却已门可罗雀，显得特别凄凉。
“那现在整个公司都转型了吗？”
“转型？”杨少杰沉吟了一会儿，“应该……算吧，但其实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，我还是照常带团队，还是像原来那样开发新客户，都是赚钱嘛。”
洞察猫了解到，杨少杰的公司现在已经将重点移到了国外，国内的几个大的经销商都已经开始以开拓国外市场为主。因此，在国内发展业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。
坚持下来的也是少数。杨少杰上面的许多中高层集体出走，他的网下也全部“阵亡”，就剩他一个独苗，开始跟着最顶级的领导办事。公司的制度为了更完善，也在不断地修改，这样其实也加速了员工的流失。
“那现在做得怎么样？”
“一般吧，”杨少杰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摇了摇头，随后继续说，“公司的许多大领导全部都到国外开拓市场，但现在的业绩排名其实还是在100强以外。主要还是缺人，很多人对我们有着直销企业的固有印象，现在这个节点，许多人对直销都持观望态度。”
“你觉得这些年来，直销带给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？”
“嗯……”杨少杰微微皱着眉想了想，“拓宽了眼界，增长了见识吧。世界那么大，我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啊。以前刚做直销的时候，跟着上面的领导人到处跑，见到了好多以前在书上才能看到的牛逼人物，有时候还能和他们进行一些交流——这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”
杨少杰点了一只烟，闭着眼睛吸了一口，似乎是想起当年的奋斗岁月有所感悟。“另外直销是真的可以赚到钱，不过钱也是真的很难赚到。外界总有人说直销就是骗人进来然后给他画大饼吹牛，现在我听到这些话我都很想笑你知道吗。能挣到钱的人，你只看到了他挣钱这个结果，但是你看到他背后的付出吗？
“我见过公司业绩做得非常好的几个人，一年365天几乎天天都在跑市场，过年过节也从没有懈怠过。你一进来啥也没做就想赚大钱？然后就开始喷这公司的人都是骗子，根本赚不到钱。这个态度别说直销了，任何一个行业恐怕都不会让你赚到钱。”
杨少杰边说边露出了极其鄙夷的神色，微微挂着冷笑，忿忿不平。
“那你现在还看好直销吗？”
“看好啊！”他瞬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，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，“说白了只是一次整顿和治理，又不是围剿和大清洗，只是对行业里一些‘耗子屎’的清扫。前段时间不是许多官媒都在为直销正名吗，行业有问题就该整治，而不是一刀切。随着对传销打击力度的增大，以后的直销也会越来越正规，越来越被大众所接受。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，今天很痛苦，明天很痛苦，但后天一定是美好的。”
看着这位已经没做直销的人，却比许多正在做直销的人对行业还更有信心。听到这里，不得不让人为之动容。
⒊
“不在落魄时转身离开”
“快，就等你整一杯了！”
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，范林鹏第一句话说完就递过来了一个酒杯，带着满脸的笑容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热情。
范林鹏是某直销公司的首席销售总监，业绩常年在公司的团队排名里名列前茅，是整个公司的风云人物。
“这段时间怎么样？”
范林鹏将杯中酒一口干了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，等了等酒劲然后说道：“那还能怎么样，只有往下走呗！不过我跟你说，我现在这个团队放眼整个国内都算比较好的，人员流动性不大、业绩下滑幅度之小，更是其他团队无法比的。”范林鹏边说边把自己的酒杯倒满了，话语中掩饰不了的得意。
“那你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其实说到底，每个直销公司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问题……”范林鹏顿了顿，“我们私底下这样聊，包括我现在所在的公司。但是其实很多公司也未必就像权健那样只手遮天的，他们也是在按照自己的体系和制度合理合法的运转。所以其实百日行动对我们公司就是这样，势必会有影响，但并不是摧毁式的打击，反而促进了公司的发展。再说我的团队，大家其实都已经很熟悉了，就像亲人一样，有一些浮躁的人离开了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特别坚定的，内心也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影响。”
又和范林鹏碰了一杯，他又是一饮而尽，豪气干云。
“老实说，这一年多以来，有没有想过放弃或者转行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从来没有。”范林鹏摇了摇头，“其实我在最开始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，那个时候才徘徊和不知所措，也是唯一有想过转行的时候。后来坚持了接近10年的时间了，就算这一年的风口浪尖，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。
“或许很多人都说，你都做到总监的位置了，当然不想放弃了。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这些人很可笑，一个人，一个公司，遇到一点困难就放弃了，那能成什么事？马化腾、马云当年也差点走投无路了，如果放弃了，还有现在的腾讯和阿里巴巴？我女儿追星，他们经常说一句话，‘不在巅峰时慕名而来，不在落魄时转身离开’，我觉得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。”
范林鹏话很多，酒也没停。
“直销行业在中国合法存在，未来一定还有更好的发展。对于这一点，我一直深信不疑。现在这个百日行动，好多人都觉得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，其实我倒觉得不过如此，甚至是一件好事。任何的事情都是优胜劣汰，这样一来，那些浑水摸鱼的企业终究难逃一死，剩下的就是优秀企业之间的良性竞争了。”
看着范林鹏眼神之中闪烁的光芒，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他“看不看好直销”这个问题了。
(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李龙伟、杨少杰和范林鹏均为化名。)
